裴幻烟沉凝半响,抬起宁静如水的眸子凝视拓跋娇。 娇儿的话,她懂! 姑姑之前就跟她说过,让她从暗处转到明处,从娇儿的身后转到娇儿的身边,让她听娇儿的,不再瞒着娇儿行动。 娇儿是想让她放弃那些黑暗的生活,让她单纯地在身边守候吧。 “烟儿,你先休息吧,我去见见子奕!”拓跋娇说道。 裴幻烟点了点头,目送拓跋娇出去。 驿馆的小侧院里,拓跋娇找到了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的段子奕。 憨憨的他,仰望着天空,神情中透着难掩的落寞和忧伤。 什么时候,没心没肺快活着的段子奕也有了愁绪! 拓跋娇看着有些碍眼。 她走过去,在段子奕的身边坐下,说,“忧伤好像很不适合你。” 段子奕一惊,跳了起来,回头望向拓跋娇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又是紧张,又是欢喜,更多的是不知所措。 “来看看你。”拓跋娇仍如往日般笑得没心没肺,她斜眼瞅着段子奕,“怎么心事重重的?” “没……没……”段子奕讷讷地说,神情颇不自然。 拓跋娇轻笑一声,“有事情为难了吧?”她打量着段子奕,才几天没见,这人瘦了一圈。 “没……没有。”段子奕绞着手,他想了想,问,“你……你和裴姑娘还好吗?”问出来,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问话,但还是忍不住问。 问出这个问题,更显自己的狼狈。 “挺好。”拓跋娇应道,声音又响又脆。 “那就好!”段子奕垂下头,眉头间有一道深深的结。“娇儿来找我是有事吧?” “嗯,有事。”拓跋娇点头。 段子奕长叹一声,“我知道是什么事。娇儿,我不会让你为难的。”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人,只要他活着一天,有很多人就不能安稳一天。 不管是师傅他们还是娇儿,都不得安稳和太平。 他竭力的逃避,可总逃不过那纠缠着他的命运。 所有的人都推着他去争天下,他怎么争? 拿什么争? 祖父为了争天下而亡,父亲也是! 从小娘亲就跟他说,平平凡凡的人最幸福! 现在坐天下的人是娇儿,他就更不可能去争,唯一能做的,就是想办法保娇儿一个太平。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,这些日子,他被很多高手像看犯人一样看守着,他知道是有人不放心他。 下一轮流血的争端,起因就会是他。 十四哥哥早料到的。 拓跋娇望向段子奕,这个人看起来傻傻的,其实他的心思是玲珑剔透的,他的傻,来源于把一切都看得通透了。 憨傻,只是一种本真的放大所显现的假象。 “段子奕,我会保你周全。”拓跋娇朗声说道,以一个帝王之姿说。 段子奕略微一怔,他没有料到拓跋娇会说这要的话。 他以为是娇儿不放心他,想要……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 他看向拓跋娇,突然笑了。 他在娇儿的身上看到了帝王之气,看到了帝王的气度。 娇儿,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。 他,的确衬不上她。 拓跋娇抬起头,看看四周,她不知道周围看不见的暗处里藏了多少人,但她知道,若段子奕要走,他们也留不住他! 她轻轻勾了勾嘴角,回头凝视着段子奕,嘴角含笑,“给你个官当,不准再这样子愁眉苦脸了。” “什么?”段子奕一怔。 “我封你做逍遥侯,赐逍遥剑,见君不跪,见王不拜,怎么样?”拓跋娇问。 段子奕傻眼了,“为什么?”突然之间给他如此厚爵,这是什么意思? “让你做我新朝的侯爷,总比被那帮子人押去做个反王要好。”拓跋娇笑语吟吟地瞅着他,“而且你也只能做逍遥侯啦,你那么懒,一心想着当猎户和农夫什么的,受不了约束,给你别的什么侯啊王的压着你也难受啊。” “你——”段子奕愣了半天,才突然笑了出来,眼里有些润润的。他虽然得不到娇儿,可娇儿心里还是有他的。什么都替他考虑周全了。 拓跋娇却突然把脸凑到段子奕的面前,伸出手指,一副小恶人威胁人的样子,“呐,你要是做了这逍遥侯,以后就算是人家拿江山或者说是用我来交换,你都不准干听到没有。以后我做皇帝,你只能做侯爷。”凶巴巴的小模样,瞧见段子奕的眼里却是格外的逗人和可爱。 “嗯。”段子奕重重地点了点头,向拓跋娇伸出手指去,“拉勾。” “好,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!”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拉勾保证。 “哗哗哗——”一连蹿的动静响起,两人同时回头,就见到一个天冥禁地的家伙一脸狼狈地从地上爬下来,身下还压垮了几根树枝。 他干笑两声,作了个揖,“二位继续,我什么也没有看见。”爬起来,一溜烟跑得没影没踪。 拓跋娇的脸上浮起一几条黑线,问段子奕,“我们是不是把他们给吓着了?” 段了奕点了点头,笑,“他们不理解咱们的童心!” 拓跋娇的脸更黑了,朝段子奕低吼,“我是马上就要做皇帝的人。”她还跟段子奕一样小孩子似的拉勾勾,还被人看了去,糗大了! 她后悔刚才拉勾勾,该三击拍立誓的嘛! 郁闷! 段子奕嘻嘻哈哈笑咧了嘴,笑得格外的憨直开怀,还有兴灾乐祸的味道。难得看到拓跋娇这种吃瘪的郁闷样! 拓跋娇气恼不过,抬起腿一脚踢在他的嘴巴上。 “呃——”段子奕僵住了,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鞋印子。 拓跋娇一甩头,得意洋洋地将手负于身后,走了。 段子奕抹去脸上的泥,望着拓跋娇的背影笑得格外的憨傻,比以前更加憨傻了。 这样的娇儿真好,永远有一颗原始本真的心。 他想娇儿和他应该是属于同一类人,只是他无争,而娇儿的性子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,可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,他们在内心深处都有一颗亘古不变的本真的心。 他得不到娇儿,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娇儿更了解他,也如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娇儿。 心里有一些东西释怀了,放开了。 他并没有输给裴幻烟,并没有输给一个小女人,他输的只是和拓跋娇最原始的那颗最本真的心行驶的方向不同,他们属于同一类人,但心所驰的方向却是南辕北辙,所以注定他们不能走在一起。 他们可以成为知己惺惺相惜,却成不了灵魂的伴侣。 拓跋娇回去后,就把看守段子奕的人都撤了。这么多的高手摆这里浪费,她养他们的银子是天上掉的啊! “烟儿啊,交出来嘛,交出来了姑姑就放了你!”好甜好冷的声音。 拓跋娇听到这声音就打了个哆嗦,她那神出鬼没的老娘不是早就去水晶宫了吗? 怎么又闪回来了? 推门进去,就见到裴幻烟端坐于椅子上,眉头紧拧,嘴唇微颤,额间冷汗直滴。 楚玄歌柮在那里,笑得说有多奸诈就有多奸诈。 裴幻烟见到拓跋娇进来,立即朝她使了个眼神,让她快跑。 跑?为啥跑啊? 这是她老娘耶,难不成还会害她? 拓跋娇疑惑,摸了摸鼻子走进去,“娘亲,你不是去看你的老相好去了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被拒在门外了?”眸光扫向裴幻烟,裴姐姐怎么了? 似乎看起来特别的痛苦!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。 是错觉? 抬步朝裴幻烟走去! 裴幻烟急得满头大汗,拼命冲拓跋娇使眼色。 楚玄歌的笑容更加的亲切了,她笑语吟吟地睨向裴幻烟,“烟儿,还不给吗?” 裴幻烟懊恼地闭上眼睛,这回完了! “娘,烟儿怎么了?”拓跋娇问,她确定裴幻烟的确是不对劲,而且她亲爱的老妈也变得很奇怪。 她替裴幻烟擦了额头上的汗,用内功探了一下裴幻烟的脉路,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愤怒地回头吼道,“娘,你干嘛呢!”封了烟儿的大穴,还在里面放了十几股真气横冲直闯。 这种手法是云海琼天用来折磨人的刑法,一道就能让人生不如死,何况十几道。 楚玄歌耸了耸肩,再次问,“烟儿,真不答应?” “你要让烟儿答应什么?”拓跋娇气急败坏地吼。 伸手去解裴幻烟的禁制,可这种施穴的手法极其复杂,点穴的手法劲道不一样,解穴时的手法和劲道就不一样,稍出差子就能把人废了。 “还不快解穴。”拓跋娇厉吼,眼看就要爆走了。突然,面前一花,她也被点了穴了,然后被楚玄歌扶在椅子上坐下。 楚玄歌问,“烟儿,真不交出来?这只是东海水晶宫的东西,你说你拿着也没用,给姑姑却有大用,我又不会害云儿,你死扣着做什么?” 裴幻烟轻颦着眉头,不理楚玄歌。 楚玄歌低叹一声,捏了捏拓跋娇的脸颊,“小乖乖,忍一忍啊,有点疼,但很快就好了。你看烟儿这么疼你,定然不忍心让你受苦的。”后面的那句话,却是对裴幻烟说的。 “娘,你要干嘛?”拓跋娇心里打突,她娘这眼神好可怕哦。“来人啊,护——”刚吼出来,就被点了哑穴。 裴幻烟睁开眼,就见到楚玄歌的手指飞快地戳了拓跋娇的数十个穴位,跟着就见拓跋娇一下子滚到地上痛苦地打滚。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怒,姑姑,你好狠! 楚玄歌解开裴幻烟所有的禁制,睨着裴幻烟,“如何,交不交?”声音中透着一种毫无商榷的绝决。 拓跋娇在地上痛得直打滚,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。 裴幻烟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拓跋娇。 拓跋娇痛得一口咬在裴幻烟的手臂上,痛极,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。 “她是你的亲生骨肉。”裴幻烟痛心地大叫,“姑姑,你疯了!” “我连自己亲哥哥都能杀,何况只是自己的孩子!”楚玄歌低喃,望向那因痛苦而全身痉挛的孩子,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,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。 不是不心疼这孩子,可只有用这孩子才能逼得了烟儿把东西交出来。 这孩子从小养尊处优,不似烟儿受过特训,烟儿再难受的酷刑都能熬得住,可娇儿不行,她撑不过一刻钟。 她清楚,烟儿也清楚。 她就赌,跟烟儿赌心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