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城门口看看。”拓跋娇哪里坐得住,这屁股还没有坐热的江山可别被人撬了去。 这皇帝虽当着有百般不顺心的地方,但有烟儿在,当皇帝还是蛮不错的。 她因为走得太急,迈门坎的时候没看见门坎,被绊住差点倒下去,幸好被裴幻烟扶住,“当心点。” 拓跋娇跨了出去,说道,“我没事。”她瞪大眼睛,努力看清前面的路,避开障碍物往前走。 因为之前被门坎绊了下,后面跨几个门坎的时候,她特意留了点神,小心翼翼地跨了过去。 跨出去之后,她松了口气,真怕被烟儿发现点什么。 裴幻烟扶着拓跋娇,任拓跋娇再怎么小心她还是看出来了。 这人跨门坎的时候,明显是慢慢地摸过去的。 再看她的眼睛,瞪得很大,却明显没有什么神。 难道娇儿的眼睛…… 裴幻烟的心一紧,急忙伸出手在拓跋娇的面前晃了晃。 “干啥呢?当我瞎子啊。”拓跋娇嚷嚷道,“别晃,我没瞎。”调头朝城门口奔去。 路她熟,虽然眼力不好,可有没有东西还是看得到的,脚下走得飞快。 裴幻烟松了口气,是她多心了。瞎子哪能走这么快,她急忙施展轻功跟了过去。 “啊!”蓦地,下台阶的时候,拓跋娇一脚踏空,尖叫一声,往前面扑了下去。扑到半空中,她的身子一扭,凌空一个翻身,险险地立住了。 “娇儿!”裴幻烟吓得心惊肉跳,慌忙上前去拉住她,上下打量,“没事吧?” “没事。”拓跋娇答。 完了,这一跤跌下去,忘了刚才落向哪方,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 这抬眼看去,除了面前站得近的裴幻烟能勉强看清楚有个人形外,别的地方都白茫茫的一片,该走哪啊。 “你找什么?”裴幻烟问。那双茫然的眸子,一脸困惑的神情看得人揪心的疼。 “没什么。”拓跋娇应道,她伸手去摸到幻烟的手臂,顺势往下摸,很快摸到了手,握住,嘴角含笑,说,“走吧,去城门。”往前一跨步,“咚”地一声,膝盖撞在什么东西上了。 努力地看了看,白茫茫的没东西啊。 用手一摸,仔细辩了辩,好像是栏杆。 她想起来了,在这里是有台阶和白玉栏杆的。 晕,这白玉栏杆和白色的天空都差不多的,她给看混了。 裴幻烟捧住拓跋娇的脸,望向她的眼神,原本清明的眸子上布了一层冰蓝色的东西,像复上了一层冰蓝色的膜。 眼眸更加的漂亮了,眼睛也睁得更大了,只是,却没有焦距,显得茫茫然的。 她的心一疼,鼻子一酸,掉下泪来。 小心翼翼地牵着拓跋娇的手,说,“走这边。”领着她,转了个方向,往城门口方向走去。 拓跋娇跟着裴幻烟,每走过一根柱子她就用手摸一下,但脚下同样走得很快,只是每回到台阶的时候,裴幻烟会带她一下,同时会说一声,“小心台阶。” “我又没瞎!”拓跋娇在裴幻烟第三次提醒的时候忍不住吼了出来。 裴幻烟僵了僵,轻声说,“我知道。只是让你小心点,免得你急急忙忙又撞到了。”她红了眼,鼻头酸酸的,却强忍着不让自己显露出分毫。 拓跋娇呆了呆,重重地叹了口气,说了句,“走吧。”把裴幻烟握得更紧了。 她知道,裴幻烟看出来了。 烟儿这么聪明一个人,怎么可能瞒得了她。 城门口,战鼓雷鸣,千军万马立于城门口。 “皇上驾到!”当拓跋娇和裴幻烟骑马奔向城门口的时候,有人欢呼出来。 “皇上驾到——”一声声奔喊高呼声掠过京城的上方。 “皇上驾到——”声音一声盖过一声,穿透三军。 这一声“皇上驾到”代表的不仅仅是皇上来了,更代表着另一层意思,“皇上还活着!”他们的皇上还活着! 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数十万大军齐齐脆下行礼,吼声震耳欲聋。 低迷的军心在这一刻活了起来,都说皇帝死了,可现在皇帝正从他们的面前骑着马跑过。 那么美的一个人,仍如往日般丰神俊朗,身边还陪着个美如天仙的皇后。 拓跋娇翻身下马,被裴幻烟扶着踏上城楼。 明黄色的衣服在万军中显得格外的耀眼,她站在城楼的最高处,抬起头,威风凛凛地瞭望远方。 一眼望去,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,而是黑压压的一片。 她想说,“好多乌鸦啊”可那些不是乌鸦。 “娇儿!”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,跟着有重甲磨擦的声音。 拓跋娇顺着呼吸扭头看去,黑呼呼的一个人立在旁边。 “子奕!”她喊了声,“你在就好。”声音里明显松了口气,原本她还担心他被仇恨冲昏头的段十九给宰了,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。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她问。没看清那人穿的是盔甲,也没看清他的盔甲上积了无数的鲜血。 “保护你!”段子奕望向拓跋娇。 段十九谋害拓跋娇的消息他收到了,所以才在第一时间赶去凤鸣城。 他帮不了娇儿什么,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守住天下。 他知道拓跋娇会没事的,她会活着看到他没有背叛他,她会看到他在拼命悍卫她。 “谢谢。”拓跋娇笑了笑,衷心地感谢。就算没了江山,她还有段子奕这个朋友,还有烟儿陪在身边。 “见过皇上。”赵永连奔了过来,在拓跋娇的身边跪下。 “六哥,起来说话。”拓跋娇看不清人,唯有凭声音辩认。 “是。” “战场形势怎么样了?”拓跋娇问。旁边有人搬来椅子,裴幻烟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。 “对方的蛊人和奇门遁甲术很厉害,我们一攻出去就会陷入他们的阵法中。而他们有蛊人冲头,我们很难扛得住。”赵永连实话实说,“不过,这些蛊人却怕黑狗血和朱砂还有大蒜汁的混合物,同时也怕火攻。”他指着前处说,“蛊人阵被破,这些剩下的蛊人起不到决定性的威胁了。他们的三千蛊人,现在只剩下五百不到。” “奇门遁甲术能破吗?”拓跋娇问。 “能,当然能。”老酒鬼突然拧着酒从旁边蹿了出来,“有我老头子在,你还怕毒后的徒子徒孙翻天啊?” 赵永连说,“我已经按照老前辈的指导安排了冲击奇门遁甲阵的奇兵,绝对没问题。” “好。”拓跋娇点了点头,说,“那就去办吧。朕在这里看着,你们就放手去战斗,这一仗,许胜不许败。” “得令。”旁边的将领高喝。 战斗的号角声响了,震天地喊杀声响起,拓跋娇只看见有人影在面前跑来跑去,只听到混乱的打斗杀戮声。 她扭着头,努力地想看清楚战局,努力地想看清对方的敌帅在哪里,好想握着她的神弓把那些敌人射死。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,她甚至于无法辩认出谁胜谁败,可她又不能问。 她只听见裴幻烟下了道斩钉截铁的命令,“动手!”之后就又是一场混乱。 过了很久很久,天空的颜色逐渐由白色变成了灰色,她听到鼓声停止了,号角停止了。 她听到有人在喊,“保护皇上,顶不住了,冲,顶住,拼命顶住之类的话。”还听到有人在喊,“保护皇上先撤。” 她知道,圣歌王朝这方落了下风。 “烟儿!”拓跋娇喊了声。 “在!”裴幻烟轻轻应了声,这人儿明明什么都看不见,可一整天眼睛不断地朝四周看去,努力地想看清东西。 她知道这人儿的焦急,可是却无可奈何,无法替她分担。 她怕自己一出声,就会伤及她的痛楚。 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,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。 “皇上,顶不住了,先撤吧。”有人冲到了拓跋娇的面前。 拓跋娇缓缓地站了起来,只说了句,“朕与江山共存亡。”她拓跋娇的生命中没有败字。 握住裴幻烟的手,深深地吸了口气,说,“烟儿,扶朕去战鼓台。”她看不见,可她的手没有废,她能擂鼓。 裴幻烟扶住拓跋娇踏着尸体,替她杀了挡在面前的敌人,替她挡了那射向她的箭,扶她步往那失陷在重重杀戮中的战鼓台。 拓跋娇站在了战鼓台上,摸到了那巨大的战鼓。 裴幻烟把鼓棰交到拓跋娇的手中。 拓跋娇回过头,摸清裴幻烟的方向,在她的唇上印了一记,然后,在裴幻烟的耳边低语一句,“告诉你,朕瞎了。”说罢,她扭过头,用力地擂响了战鼓。 她看不见,她的眼睛瞎了,可是她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形,她知道这面城墙差不多失陷了,她知道敌人都攻到她的面前了。 可她是拓跋娇,她可以战死,却不能败。 她宁肯死在这战鼓前,她也不要当一个逃跑的亡国之君。 哪怕她逃回天冥禁地逃回大漠就没有人可以抓到她。 可是,她忍受不了逃跑的屈辱。 她用力地擂着鼓,看不见了,她不能上战场了,她只能用另一种声音表达自己的情感。 沉寂的战鼓声响起,惊醒了开始败退、逃蹿的士兵。 他们抬起头朝至高点的战鼓台上看去,见到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人高高地立于鼓台上用力地擂着战鼓。 声声战鼓,浓浓战气,透着一种血溅杀场的悲壮。 “是皇上!皇上还在城楼上!”有人高喊出来。“保护皇上。”溃逃的人又拼了命的往回冲。 “呜——”号角的悲鸣声在战场的上空回旋,带着如诉如泣的呜咽,犹如远方传来的狼嚎。“呜——”悲啸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膜中。 皇帝的身边,那个白衣如雪,美丽绝尘的人儿手握号角,仰首望天,站在那巨大的战鼓之旁,吹响了这个世界上最凄绝却最有力的号声。 皇帝的身边,仍围着一些拼命护驾的人。 在他们的外围,是密密麻麻争相扑来的敌军。 “保护皇上!”咆哮声从京城的各个角落传来,连躲在屋子里的百姓都扛着锄头铲子冲了出来。 没有一个君王是在士兵都逃了还坐在城楼上战斗的,没有一个君王能在城池危亡的最后关头还站在生死搏杀的最前线。 也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在即将灭亡的关头还有如此的战气! 战鼓声声中,他们听到了皇帝的呼唤,他们感受到了她那浓烈的战意,他们感觉到了她的不甘。 号角悲鸣中,他们听到了皇后的悲鸣,他们感受到了皇后的哀绝,他们看到了那份生死相守不离不弃的深情。